故人相見，明嫣的心裏是很平靜的，能見到盛雲菲，那麽盛雲煙也遲早可以見到。

她知道她會了牢，只不過不太清楚判了多少年，她也不想知道。對她們姐妹倆都沒有什麽興趣去了解她們，既然已經見面，那就面對。

盛雲煙很瘦，也沒有化妝所以臉色很難看，瘦成一個皮包骨了，整個人都沒有半點精氣神。她坐在床上半天都沒有動，也沒有說話，更沒有去看明嫣。

盛雲菲給她倒了一杯水過去，她沒有接，盛雲菲又把水放下，看了明嫣一眼出去。

整個病房就只有她們倆個人，盛雲煙半天沒有講話，明嫣總不能和她一樣沈默著，站在她的對面道：“把我叫來是有什麽話說？說吧。”

很幹脆直接的開場白。

“明嫣。”盛雲煙喊了她的名字，聲音是粗嘎的，就像是許久沒有開過口，聲帶都被封住了那種緊澀。她就看向前方，雙木無神。

“你的眼晴怎麽了？”明嫣問，她這才看清盛雲煙的眼晴，眼珠子都像是不能轉動，很木納。

盛雲煙微微的楞了一下，然後忽地冷笑了出來，那笑聲很蒼涼，“你不知道麽？”

明嫣下意識的搖頭，但考慮到她可能會看不見，於是就說，“不清楚。”

“四年前我就瞎了，這一輩子都不會重見天日，他們兩兄弟弄的。”盛雲煙在陳述這句話的時候，聲音裏還是有沒有退去的濃恨。

他們兩兄弟……這指的是誰？

厲弘深和容月卓？

明嫣的心裏還是有一些震撼的，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，她被盛雲菲弄的躺在那個醫院裏。她以為她的眼晴看不見了，被厲弘深給挖了去，後來才發現並沒有。

其間還發生了什麽，她並不知情。

那個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，她的外公外婆死，她肚子裏的孩子死，她沒空去問。

“你們結婚了麽？”她又問。

“沒有。”她老實回答，沒有必要去騙她。盛雲煙現在很可憐，當然，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，能有現在的處境，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。

盛雲煙轉了轉頭，‘看向’外面的天空，瘦瘦的臉上愁雲密布，帶著幾絲蒼桑的恍惚，“若有來生，真不想認識他。”這聲音很輕，與其說是說給明嫣聽的，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。

從豆蔻年華就認識了他，相遇、相知、相……不，不能說相愛，可能他對自己從來都沒有動過心。只不過一直都是她在心甘情願。他被動的站在那裏，看著她的熱情、她的愛情、仿佛與他無關。

最殘忍不過於，你喜歡他，他不喜歡你。你把你自己都感動到了，就是沒有感動到他。

明嫣抿唇沒有說話，若有來生，她也不想認識他。或者說再去那個海邊時，她一定不會再玩那麽幼稚的游戲，不會去隨意的搭訕別人。

“你知道他在哪兒嗎？”她又再度開口。

“不知道。”明嫣是真的不知道。

“你一定知道的，就算不知道給他發一條短信他也來了。”

明嫣沒有說話。

“最近四年我便一直在想，是不是你的出現改變了我和他的一生。後來我一想……也不一定。人生這麽漫長，度日如年。他原本就不知道怎麽愛人，也不愛我。哪一天碰到一個讓他動心的，我們依舊是這種下場。”

“性格決定命運，我想要的是他的一切，從心理到身體。可他一樣都給不了我。”她幽幽的說著，聲音是那種歷經千帆過後的淡涼。這

但也有可能不一樣，比如她不會這一輩子都在牢裏度過，她不會想到用殺人去栽贓陷害，明嫣沒有說。

兩人都在沈默，窗戶開著，淡薄的陽光慵懶的灑下來，天氣尚好，沒有風。

過了一會兒，盛雲煙又開口：“幫我一個忙，讓他過來一躺，我想見見他。”那語氣裏還有著一份讓明嫣不知道怎麽拒絕的哀求。

她想，盛雲煙應該也是真心愛過的，最悲哀莫過於想見一個男人，卻要通過昔日的情敵來搭橋，甚至還要求她。

可這個電話，明嫣要怎麽打，又該如何去說。

“明小姐，我可能時日不多了，所以，求你。”

時日不多？

明嫣也沒有多問，只是想著，她可能是患了什麽重病。她把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，捏在手心，這個電話……她真的打不出去。讓她打電話把厲弘深叫過來看盛雲煙，從某方面來講，這對於厲弘深來說，是不是也是一種不好的事情？

可她真的……不知道怎麽的，竟不忍心去拒絕她。

人心裏都有一個執念，就如同以前有一個教父，他吸毒，後來憑著自己強大的意志力把這個毒給戒了，十幾年沒有碰過。死的時候，別人問他有什麽願望，他只說了一句話，他還想抽一管。

執念是魔，會日日夜夜的侵蝕著你，深入骨髓，至死不休。

手機解鎖，找到厲弘深的號碼，她的手指在上面踟躕不前，不知該如何進行。正在這時候，門忽然開了……

她一扭頭，他正站在門口。可能是剛從公司裏過來，身上還穿著西裝，永遠的黑白配，冷峻而帥氣。頭發依舊是板寸，這種發型讓他比以前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清冽感，那是一種迷惑人卻又讓人不感放肆的氣質。

明嫣與他四目相對，他好像早就知道她在這裏，沒有一點的意外。

他進來，和明嫣站成一排。

“誰來了？”盛雲煙問。

厲弘深沒有說話，明嫣見他不開腔，那總要說點什麽，正要開口時，盛雲煙忽然擡手捂上了臉，“明小姐，你帶了化妝品麽？”

“……沒有。”

“是麽？我現在應該是很醜吧，若是他來了，看到我這個樣子，會不會嫌棄的連看都不想再看一眼？”

明嫣覺得很心酸，甚至是開始同情起她來。

“不會。你應該相信你自己的眼光，你喜歡的男人不會是一個看臉的。”

“是麽，呵呵……”她笑了出來，幾分惆悵幾分苦澀，“也罷了，再化妝也是那個樣子了。”

明嫣抿抿唇，不知該說些什麽好。她扭頭看向身邊的男人，他也在看盛雲菲，狹長的雙眸把真正的情緒隱藏得很深。她想她應該退出了……

擡腿，才往外邁出一步，手腕就被攥住。

她擡頭看著他，他拉著她去了旁邊的凳子上，讓她坐在那裏。他過去，到床邊，盛雲菲就算是看不到，但是有人靠近她，她的心裏還是清楚的。

這人的氣息很穩，身上的味道，似熟悉又陌生。

兩秒後，她忽然倒抽了一口氣，從床上一下子坐了起來，瞳孔擴張，“你……是你嗎？”

“對，是我。”

藏在記憶最深處的聲音忽然就想起，一下子就把她心裏壓抑許久的東西給勾了出來。五官抽搐，她拉著被子捂住臉，她想她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是醜得見不了人。

沒有聲音洩出來，但背部卻在起伏。

其實她早就沒有淚水了，早就哭不出來，只是這心裏的悲徹，好難受。快要了她的命，於是身體跟著一起顫.抖……過了好大一會兒，她才起來。

臉頰帶著幾分紅潤，雖是哭不出來，但眼眶依舊紅了。

她做了幾次深呼吸，顫顫驚驚了問了那句：“我是不是很醜？”女人心愛的男人面前才會在乎自己的形象。

這話一問出來，明嫣竟也跟著難過。

愛是魔，何以被它控制，至此回不了頭，也把自己帶到了不可逆轉的溝.壑，傷了別人，毀了自己，何必？

“沒有，很好看。”男人回，他深邃的眸落在她肌黃的臉上，早就不覆當年的貌美，就連五官都發生了變化……

盛雲煙坐在那裏，一會兒哭一會兒笑，對於別人來講，可能覺得她現在這個樣子是最狼狽不過，可明嫣卻覺得她比四年前要好看的多。

厲弘深也未曾開口，也沒有出手給她安慰。

於理可以。

但是於情，不行。

過了好大一會兒，盛雲煙處理好了自己的情緒，深吸一口氣，“你來了就好，四年裏我每天都盼著你能來看我。哪怕是和我說上一句話都行，可每一天都會落空。今天，你來了，我知道你是怕我傷害明嫣，所以你才來。”

厲弘深的面部表情沒有任何一點的變化。

明嫣的唇稍稍的動了下，意味不明。

“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一個壞女人，當然……我確實不是一個好人，只要在你身邊出現的女人，我都想把她們收拾了。”她仰頭，憑著感覺知道厲弘深站在她的右側，目光‘看向’他，“哪怕是我手無寸鐵，你也要防著我。”眼眶裏，水霧彌漫。

她這顆心很痛。

就像是被人放在礁石板上兩面交換的煎著，卻又不弄死她，讓她清醒的感受著那非人的痛處。

“但是，沒關系……我不在乎，你來了……就好。”她斷斷續續的，眼淚滾了下來，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哭，也不是，不過是那時候還有個期盼，盼著他來看她，現在他來了，多年的情緒都堆積到了一起，讓她嘗到了撕心裂肺，於是，眼淚也跟著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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